西瓜里的夏天

《红楼梦》第二十六回写薛蟠过生日时请贾宝玉过来尝鲜，宝玉来后“果见瓜藕新异”。第三十六回写道：“这日午间，薛姨妈、宝钗、黛玉等正在王夫人屋里，大家吃西瓜……”由此可见讲究饮食、注重养生的贾府，西瓜在盛夏是消暑的必备之物。
西瓜，又名寒瓜，据说因为从西域传入而得名。明代科学家徐光启在《农政全书》记载：“西瓜，种出西域，故之名。”虽然民间对西瓜传入中国的时间有争议，但这并不影响其在中国的传播。最早记录见宋代欧阳修的《新五代史·四夷附录》“五代同州合阳县令胡峤居住契丹七年，曾从回纥得到西瓜种，结实大如斗，味甘，名曰西瓜。”
记得小时候，每年夏天父亲单位都发很多西瓜。那时生活物质匮乏，夏天吃西瓜，就如同开荤吃肉一样让人兴奋。每次父亲带西瓜回家，母亲都要给左邻右舍送上半个。就这样，七八个西瓜不经分就完了。
滚圆的绿皮西瓜，以水桶悬于井中，经过半天的浸润，到晌午时便清凉透心。井水的冰凉与西瓜的甘甜相遇，滋味更长。一刀下去，咔嚓有声，凉气四溢。随着快刀滚落，那掩藏在绿皮里的鲜红瓜瓤纷纷亮相。一个个含情脉脉，朱唇粉面，就连黑色的西瓜籽也如一颗颗美人痣般养眼，真是“形模濩落淡如水，未可葡萄苜蓿夸”（南宋范成大《西瓜园》）。那渗着汁水的瓜瓤似乎蒙着一层纱，薄如羽翼，清灵透俏，丝丝缕缕的汁水便顺着刀切的印痕不断往下滚落，让孩童的我们不忍心下口，而是用舌头去舔。焦唇干舌在瞬间被西瓜的清凉所融化。在舔完了滚落的汁水后，我们才放开口，细细品味那滑喉入体的清凉。“下咽顿除烟火气，入齿便作冰雪声”（南宋文天祥《西瓜吟》）。
一口的汁水，满嘴的香甜，越吃越快意，很快便风卷残云地将一块西瓜吃得只剩下一块皮。“香浮笑语牙生水，凉入衣襟骨有风”（元代方夔《食西瓜》）。口齿间西瓜生香，清芬醉人。在盈盈笑语中全家交谈甚欢，一顿西瓜宴，不仅让唇干口燥的身体如阵阵凉风吹拂，而且还潜滋暗长出一种透心的清凉和惬意。
看着我和弟弟贪吃的样子，父亲和母亲只是象征性地吃一两块，便将剩余的西瓜全部留给我们。而我们仍不知足地埋怨父母将西瓜分送给邻居。母亲说道：“吃的东西，再多也没有个够。一个东西自己用是独乐，与人共享是同乐。就像这西瓜，自己吃了感觉甜，更多的人吃了会感觉更甜。”虽然母亲不识得几个字，她的话也让当时的我似懂非懂，那融入西瓜的处世哲学却让我终身受益。
西瓜性寒，除了是清热生津的良药外，还是一道美味佳肴。《随息居饮食谱》中称西瓜是“天生白虎汤”，还说“瓜瓤煨猪肉，味美色佳而不腻，瓜肉爆干腌之，亦可酱渍，以作小菜”。可见西瓜不但可以作为水果食用，还可以用来做菜待客，让食欲不振的人在夏日里胃口大开。常言道：“夏日吃西瓜，药物不用抓。”据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记载，西瓜能“消烦解渴，解暑热，疗喉痹，宽中下气，利小水，治血痢，解酒毒”。
当烈日当空，天气闷热，蝉噪聒耳时，一个个西瓜便登场了。那甘甜脆爽的滋味不仅让人大饱口福，也让酷暑跟燥热渐行渐远，直至暑意全消，一种舒适爽快、心旷神怡的感觉便油然而生，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，而整个夏天也变得悠然起来。（秦延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