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仲景临证传知录——章回体<伤寒论>解析》有感

还在北京中医药大学读博时，就已耳闻福建中医药大学教伤寒的张喜奎老师。据说，张先生临证喜用经方，且看诊速度极快，一上午能看六七十位患者而疗效极佳，令人赞叹。
后偶遇张先生著作《仲景临证传知录——章回体<伤寒论>解析》，便买来认真拜读，读毕受益匪浅。
该书以章回体小说为载体，依六经次序分为22回，通过对62个病案诊治经过的生动描写，指明了仲景的辨证思路，揭示了经方的配伍规律，让读者在欣赏故事情节的同时，不知不觉已领会了《伤寒论》的精髓。
更令人赞叹的，是作者在书中对医德与医术的精彩论述，以及字里行间透出的侠气豪情，读之但感淋漓酣畅，思之仍觉回味无穷。
医德篇
医之为业，德在术先。主人公张纛的师弟卫沉天资聪颖，背书神速，但理解不深，且满足现状。对此，师父仲景批评道：“学无止境，怎能安于现状？医生是人命关天的职业，不求甚解，定要害人性命。要虚心学习，不耻下问，才能成为良医。”所言切切，令人振聋发聩。
即使再高明的医生，也可能有误治的时候。对于这一问题，在书第十六回《施治失手含悲愤 堕计成囚传噩耗》中，作者借仲景好友、隐姓埋名的太医李隐之口表达了自己的观点：“误治之事，为医者人人皆有，关键是如何对待。一个明医，既有成功的经验，又有失败的教训，二者同样宝贵。可叹的是，有的医者，逢人只讲成功的经验，不谈失败的教训，生怕损了自己一世英名。”
李隐接着说：“观仲景著作，多将误治写入，使人既识其正，亦知其反，才能使医道精熟，无愧‘医圣’二字。”即贬斥了某些医者惜名的作风，又肯定了仲景治学之态度。
李隐与仲景私交甚厚，经常在一起探讨医理，品茶论道。有一次，谈到“面子问题”。仲景道：“为医者是有所谓面子、尊严，但那只是俗医、庸医。只有庸医才只顾个人面子，而不顾患者死活。医者虽非公堂刑官，但也是命在顷刻，稍有不慎，即误杀人命。诊病当依证为凭，以医理为据，孰能明察秋毫，掌握病机，孰即为是。”诠释了医者实事求是的行医准则。
第十九回《理公案贾权丢官 剪顽凶云燕挥刃》中，仲景治愈了太守贾权之病，但贾权因官场黑暗而心灰意冷，欲遁入空门。送走贾权后，仲景感叹道：“人各有志，像他这样欲独善其身，也是一条道路，比那些追逐名利、企踵权豪、华其外而悴其内的读书人已强上百倍。”
稍作停顿后，仲景接着道：“但为人在世，不能只顾自己修行，还要想到帮助他人。这纷乱之世，瘟疫横行，人民颠沛流离，不仅饱受精神和肉体的痛苦，还深受疾病的折磨，作为一个医者，要常念为苍生减轻痛苦，方能不负此生。”短短几十字，令仲景精诚之用心、大医之形象跃然纸上。同时，也值得我辈医人反躬深思。
医术篇
书中许多学术探讨，是作者多年来研究《伤寒论》的结晶，其中不少问题发前人所未发，确然贴合临床实际。
作者祖籍南阳，稔熟南阳方言，故对《伤寒论》书中个别方言词汇之解释，一改以往注家望文生义、随文顺释的种种不逮。
比如“白饮”，今多解作“白米饮，即米汤”。而作者提出：“此物为仲景家乡南阳的一种饮食。南阳人喜食捞面，将面条加入白开水中煮熟后捞出，配菜食用，而煮面条之汤，即为‘白饮’，又称‘白汤’‘饮汤’。”
作者对“方证”之理解亦非常深刻，如其对“柴胡加芒硝汤证”的解释，鞭辟入里，令人折服。又如“小承气汤证”，初学者在使用时往往不得要领。对此，作者指出：“临证用小承气汤，应全面分析，不能机械认为以痞满为主，有时并不是痞满为主，关键是燥热不甚。”的确符合临床实际。
作者对“辨证论治”的精辟论述，也是本书的亮点。比如：“世间之病，症状繁多，表现各异，纵行医终生，亦有未见过之奇难怪病，要在明医理，熟临床，精辨证，善用药，则无论何病，皆有良效。”
此外，作者还结合自己丰富的临证经验，介绍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法。如“麻杏甘石汤证”，可食梨佐之，以助清解肺热；酒客外感患桂枝汤证，可加芩、连、半夏，以清热祛湿散结；三阳合病，可与大柴胡合桂枝汤主之；黄连阿胶汤证，脾胃不虚者，宜加生地以滋肾中阴气；蛔厥，宜四白透刺迎香，复饮食醋以缓之。凡此种种，不胜枚举。
豪情篇
用药如用兵，治病如打仗。作者在书中阐述医理，亦常用打仗做比喻。如其在解释“脉浮”时写道：“人体犹一国也，外寇犯边，国家军队必迅速集结边关，与敌厮杀，奋力驱敌于外；同样道理，外邪侵袭机体，人体正气必奋起抗邪，正邪交争于表，故脉应之而浮。”比喻贴切，形象生动，使人耳目一新。
书中对故事情节起推动作用的重要人物上官云燕是个“神偷”，平素行侠仗义，劫富济贫。对该角色，作者这样描写道：“这神偷有三不偷，贫人家不偷，正当人家不偷，事急用银、关乎性命者不偷。专偷豪富恶霸、不义之财，得来银两，随手赠予贫民乞丐，从不存银。”短短64字，将神偷豪情侠义之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。
第九回《见财起意恩作仇 触景生情义灭亲》中，仲景携徒弟治好了庞统的痼疾，分别时，庞欲赠仲景师徒二人银两马匹。仲景推辞道：“我二人皆为民间游医，每日行步习以为常。至于盘缠，我等四海为家，随遇而安，以医易粮，行万里路，吃百家饭，银两留亦无用。”其淡泊之胸怀，独立之豪情，令人肃然起敬。
同时，作者还借仲景之口，道出了医者最为珍视的事物。“一生中最大的快乐，莫过于看到患者服药病除后的笑脸，听到患者发自内心的一声‘多谢’，直比官家的圣旨嘉奖更令人欣慰。”境界之超然，立意之高妙，使人不禁会心一笑。
总之，无论是明医、隐者，还是侠士、神偷，书中的人物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而书中医者“豪情磊落做人，读书治学行医”的人生信条，也当仁不让地成为全书的主题。
仲景医寓门上过年时的对联，或许阐明了此中真义：“自古名士皆悦酒，未有良医不读书”。
谨以此文，与诸君共勉。